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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着應變 - 林道群


資中筠在基辛格訪華四十週年聚會上（作者提供圖片）



這些日子不出去遊行時，幾乎足不出戶，躲在書房裏亂翻書，這也是今天有關當局給老師學生的指引說的，「容許自己有歇息的空間」。九十歲資中筠的書，我剛好讀到第二十一章，「昨夜西風凋碧樹」。這部回憶錄，在大陸繞了好幾個省好幾個市的出版社，刪改了好幾個版本，但是當讀到這第二十一章，可以肯定此書在大陸是不可能出版的。

八九六四屠殺過後不久（資先生用的的確是「屠殺」二字），作者從巴黎回到了北京社科院。中國社科院副院長趙復三，當時也在巴黎，出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，而且已選定為下一屆的秘書長。天安門事發，趙突然失聯（後來直至年邁過世也不再返故國）。資先生說，北京宣佈戒嚴後，戒嚴部隊看中了社科院大樓的地理位置，要徵用高層駐軍。做過周恩來外事秘書、當時還未被免職的李慎之副院長，說了一句流傳很廣的話：「不在剃刀下做官」。當然，我們知道足以鳥瞰長安街的社科院大樓還是被徵用駐紮了軍隊。李慎之等原來的社科院高層，不是被罷免也靠邊站了，社科院進來了「工作組」。

什麼是「工作組」呢？資中筠說了一個小例子。六四已過了兩年後，她籌辦一個國際會議。有一天，保衛處長忽然來訪，指名要與她這個美國所所長談一談。只好請他坐下，聽他有何指示。誰知他是來務虛的，大談他對美國的看法，內容都是有關「和平演變」陰謀之類。此公原來是一介武夫，識字不多，報刊文件並不全懂，張冠李戴人名地名都錯誤，但口氣很大。隔了這麼多年，資先生顯然不屑多談他，但保衛處長有一句話她記下來了：「我跟你說啊：他們美國可和我們不一樣！我們的學者都不站在政府一邊，他們的學者都是政府派的，是為中央情報局服務的。咱們可得提高警惕啊！」

資先生從這句話中發現一個天機：「我們的學者都不站在政府一邊」，是當局對學者的真實想法，實際上不論官方宣傳表面上說什麼，學者已被認為是「異己力量」了。她說一度天真地以為，改革開放多年了，雖然思想管制還在，但起碼「文鬥」，不歸「武鬥」部門管吧，豈料這一套又捲土重來。

開卷有益，我們不妨如魯迅先生那樣，「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」。同時如香港年輕人一樣，放下包袱，輕車上路，堅如冰流如水聚如露散如霧，面對種種野蠻和荒誕，沉着應變。

林道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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